世人常说,天才永远不会懂凡人烦恼。但那是错误的。既然身为天才,拥有被上天赋予的超越同龄人的头脑·意志·天赋,凡人能够理解的东西,天才又怎么可能理解不了。
"终究还是要走吗?"
但即便如此,世人还是不厌其烦的批评着天才的孤高和自傲。这是很可笑的行为。无论天才还是凡人,一个人想要做什么事情,想要过怎样的人生,都是只属于自己的选择。所谓批判,大多数是因为天才想要做的事情影响了普通人。
谁去管他。
这是天才的想法。
泷抬起头,看着挡在山道尽头的老人。
老人已经很老了,宽衣笼罩下的身体像干瘪的柿子,皱纹一层垒叠一层,像退潮的沙滩。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遍布伤痕,胳膊瘦弱的就像戈壁滩上死掉的朽木。
十二圣之一,剑宗第一百三十七代传人。其名为凌杨贤,以速度为傲的剑之达人。
如此身份尊贵的人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,给人种说不出的违和感。
泷停下脚步,与老人遥之相望。
"记得当我引你上山的时候,我就对你说过:只要你留下,我会将我的孙女嫁给你。你当初说让你想一想。"
"……"
"等你进了藏剑阁,我对你说只要你留下,藏剑阁的七十二把天剑任你取用,你还是说让你想一想。"
"……"
"你闯过了风穴隧道,在师祖悟道的剑壁前静坐一天一夜,我没有让任何人打搅你。等你醒来,我说只要你留下来,这面石壁上的所有奥秘你皆可拿去,你依然说让你想一想。"
"……"
"大比武后,我对你说只要你留下来,你就是剑宗的下一任宗主。你又说让你想一想。"
老人笑了笑,伸出干瘪的双手说道:"既然有这么多事情要想,为什么又要走?"
"……"泷沉默不语。
"傻孩子,回去吧。"
老人看着面前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,就像看着晚上偷吃糖果不小心被自己抓住的孙子。
但是泷摇了摇头。
因为没有说多余的话,才让行为更有说服力。
风吹过山谷,老人的笑容逐渐消失。
"孩子,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忍让。"
"这是你最后的机会——我不想一个剑道天才的后半辈子躺在床上,只能靠别人的服侍度日。"
泷看着老人,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。
"……这样啊,可惜。"老人的笑容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:"来吧。"
下一刻,寒铁的利刃划破了平静的清晨。手握长剑的少年郎只用一步就跨越了双方三十余米的距离,将灌入了真气的剑刃以逆婆娑斩的要领直挥出去。
这一击平斩没有任何策略。少年郎只是将身体内的真气灌入四肢,以此获取高人一等的力量和速度而已,是任何一个武人都会使用的,最最简单的手法。
然而在面对剑刃携带的风卷,老人却想到了自己全力培养的大弟子释放的必杀一击。那是他用了三年的时间,在风穴经历了蚀骨痛苦以后领域到的绝杀之技。曾经被老人誉为年轻一带中无人能出其右的杀招。
泷随手的斩击,就超越了那份辛勤换回的绝技。
少年郎只是用出了所有武人都会使用的运气法门,挥出一击最普通的平斩,其威力便已经超越了世间的大部分武人。
真是天赋异禀!
老人心中赞叹,同时内心也在惋惜。
若是早一些发现此人,剑宗定能在未来重新夺回武林第一的位置。可惜,自己发现他的时候,他已经是一名不容小觑的武人。
他已经用尽了能想到的办法。从怀柔到示威,能够使用的手段已经全部用出来了。可是这个少年却像天空的云彩一样,根本不会受人摆布。
两百年的夙愿啊,难道就没有达成的机会了吗?
不,机会还有!只要自己能将他留下,将这个天才留下,剑宗就能平步青云!
为此,什么底牌都可以掀开!
丹田中的真气灌入四肢经脉,干瘪的双手在顷刻间变得圆润光泽。大拇指轻按拐杖顶部的一个机括,从拐杖中抽出了一柄闪着亮银色光芒的长剑。真气灌入长剑,横在铁剑的必经之路上。随即,长剑与铁剑相撞,忽的响起一声雷鸣怒吼,宛若巨兽咆哮。
气浪炸裂,老人向后猛退三步,留下三个深深的脚印。少年郎则一连退了七步。他手中的铁剑在和长剑碰撞的时候,被长剑撞成了两截。
少年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刃,抬头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:"龙邪?"
剑宗藏剑阁的一层门口有这样几句雕刻在石壁上的话:北有神剑,其名龙邪。声若雷霆,势若大江。那是一千三百年前,北山剑帝江无惑为其佩剑题的短词。据说这柄龙邪乃是用上古神龙的脊骨所铸,拥有灵智,挥之有龙吟虎啸。
"原来那个不是传说。"
"如果你回去,这个自然也是你的。"
泷的眉头挑了一下。
"……你还真舍得。"
"你比这把龙邪贵重。"
老人叹了口气。
只经过刚才的一次交手老人就明白了,这个少年郎的剑势远比自己要强。若不是借神剑之威,只凭他老弱的身体,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他的一击平斩。
要知道,他只有十六岁!
只用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人生,他就走到了——不,是超越了自己的境界。那若等他真正成年的时候呢?等他三十岁的时候呢?等他五十岁的时候呢?
剑乃大道,本便晚成。
天才如斯,可得何能?
"孩子,我不想伤害你。跟我回去吧!我之前说的一切全部作数。"
"说的就好像,你赢了一样。"
"孩子,莫要再自误!"老人的眉头皱起,严厉的呵斥:"剑刃已毁,你便有通天手段又能如何?难不成你以为世界上有不靠剑就施展出剑决的剑士?"
"那是你以为的。"
"什么?"
少年没有再回答老人的问题。他将断刃随意的扔到地上,随后运转周身真气,从皮肤表层的毛孔中喷涌而出。它迅速超越了老人体内的真气,一路往上攀升,在空中翻腾。
"这是……"
老人根本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庞大的威压让他的皮肤表面有股被针扎的刺痛感。
泷的动作并没有结束。在聚集了庞大到令人咋舌数量的真气后,少年做的事情是——压缩。无止境的压缩。
滴答。
虚无的真气变成了一滴水珠。
紧接着就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短短几秒,这庞大到不了数量的真气尽数被压缩成了水滴。这些水滴在少年郎的手中汇聚,形成了一柄透明的长剑。
水之长剑,或者说真气之剑。
"……这到底是什么法决?"老人看着无中生有的晶莹长剑,目瞪口呆的说道。
"只是将真气压缩了一下,没什么好惊讶的。"少年郎挥舞了一下长剑,脸上带着一丝笑容。
第一次挑战传说中的神剑,这让他心血澎湃。
"嘛,先不说这个。"
少年郎将握着真气之剑的手抬起,直指老人。
"反正咱们既然要打,不如和我做个约定吧。如果你能赢我,我就听你一个条件。但是我要是赢了你,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,怎么样?"
"……好吧,就如你所说。毕竟你的这份力量,已经不能让我用后辈的感情对待了。"
老人握紧手中的龙邪,剑刃斜指大地。
二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"来吧。"
老人说道。
轰隆!
鸣动响彻云霄。
先行动的果然是少年。他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加速冲到老人面前,双手握紧了真气之剑,狠狠的砸在了老人支起的龙邪上。两边磅礴的真气相互碰撞,化作锋利的刀刃,在山道两边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伤痕。但这对于少年来说却不痛不痒。拥有护体真气的他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余波,在短短的几秒中连续挥下十三次剑刃,力量一次比一次强横,声势一次比一次浩大。
与其说是剑法,不如说是锤法。
支撑过前十二击,老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。在第十三击的时候,老人的身形突然变得灵活起来,龙邪剑身倾斜将第十三击稍微错位,随即以左脚为点,画了一个完美的圆,龙邪直取少年脖颈。
少年顺势弯腰躲过老人一斩,抬起右键踹到了老人身上,借力跳开老人身前一尺。
碰!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刀刃痕迹。这是龙邪散出的波动留下的剑痕。
"真是……明明自己也有这种让人惊讶的手段。"
少年站稳身形,抱怨的看着老人的身影。
"这就是那柄剑的力量?"
"没错。"
回答少年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。
山道中,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已然不在。代替他的是一名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。他黑发飞舞,剑眉星目,俊秀非凡。
"将真气融入到身体的肌肉中,以此获得最完美的肉体。这就是龙邪作为神剑的威能。"
"切,真是把怪胎。"
"呵呵,或许是吧。"老人——青年挥动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饱满肉体,说道:"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填补我们之间的差距。毕竟我已经太老了。"
"嘛,我是没什么问题。"
泷平静的说道。
对他来说,敌人是什么状态都无所谓。
——胜了就好。
瞬间喷发的真气将土地炸裂到四周,泷再次执剑向前,由上而下的使出一击批斩的招式。而对方却以同样的速度阻断了泷的剑势,并借着他一瞬间的大意在空中刺出数十道剑气。
泷眉头轻皱,转手释放真气长剑中蕴藏的庞大能量。剑气被扩散的能量波纹分解中和,化作虚无。
但是下一刻,泷又听见了身后传来呼啸风声。
剑气,剑气,剑气,剑气,剑气。
细小剑气组成的磅礴一剑,以龙邪为中心贯冲而下。
绝学·元气一剑。
这是剑宗千本绝学中,最强最速的一招。
轰轰轰轰轰!
余散而出的锋利剑气将周围的一切化成灰烬,穿刺了空气,最后洞穿了大地。
青年落到了不远处的石头上。
但是他却一副扭曲的面容,蕴含着的是不可思议,震惊,无奈,嫉妒的综合体。
"说起来倒是我忘了……你确实被称作‘雷光一剑’来着。"
烟雾散去,泷的身影显现出来。
过去那只握着真气之剑,施展磅礴剑招的右手,如今正青筋冗起,血液从肌肉的缝隙流淌到地上,像冬日的雪梅。
"我的右手被整个废掉了,你真是厉害。"
"没什么可厉害的……我只是在趁人之威。如果你有防备的话,那一剑你是可以完全挡下来的。"
"嘛……"
泷不置可否的回应了一声。
然后,青年身上突然响起了嗤啦的声响。浓密的烟雾从肌肉的缝隙中喷涌而出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干瘪,最后重新变回了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。
泷看着老人的模样说道:"持续的时间好短。。"
"本就是在做逆天之事,又怎么可能长久。"
老人叹了口气,然后又抬起头。
"那一招……有名字吗?"
"我把它叫做「九叠」。"
一瞬间释放出九段斩击,所以叫九叠。
"……好名字。"老人说完,闭上眼睛,酝酿了好久,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,说道:"我输了。"
泷对老人抱拳鞠躬。
这是对老人以百岁高龄,却还依然能挥舞出如此强力剑术的尊敬。
老人看着泷,面色复杂:"接下来,你准备去哪儿?"
"我想去一趟西大陆。"
"西大陆?"老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三个字,不可置信的问道:"你去那个地方做什么?"
泷干脆的说道:"修剑。"
"别开玩笑了。我不认为西大陆会有比你还强的剑士。"
"但我不得不去。"泷说道:"在东大陆,我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灵感。"
"东大陆并非只有我剑宗一派,还有幻剑山。"
"那是我第一个去的地方。"
老人眉头一皱:"沧月楼?"
"那是第四个。"
"剑冢?"
"那是第三个。"
"天剑庄呢?"
"那是第十个。"
"你这小子……"老人瞪着泷:"难道你把东大陆全部的修剑之地都去了一遍?!"
"既然要修剑,当然要把所有的剑法都记住。"
"这——"
老人说不出话来了。
面前的这个少年,从他平静的眼眸中就能看出来,他根本不认为他做了什么大事。但是老人知道,真要做到他所说的事情,需要的是没日没夜的诵读和修行。
修万家剑法,行万家道路。
上一个这么做的还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,是北山剑帝。
传说,北山剑帝修为通天,一剑便可破苍穹。难道这个少年,要做第二个北山?
"有人来了。"
泷突然说道。
紧接着,老人也感知到了身后的来人。是剑宗的核心弟子和长老。
"我也应该走了。"
泷转过身去,凝聚真气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,回过头来说道:"对了,我们之前还有个赌注。"
"……是呢。"老人沉思片刻,点头说道:"你想让我做什么?"
"做什么说不上,但有一个问题。"
"——你有多久,没有正视过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大弟子了?"
话音落下,场间再无少年身影。
两个呼吸后,一群身穿儒白色长袍的武人从空中落下。为首一男一女在看见老人的身影之后立刻跑了过来,围在老人身边。
"爷爷,你怎么样?有没有受伤?"
"师傅,你没事吧师傅。"
场间颇为杂乱。
老人沉思着泷在临走前留下的问题,下意识的将视线放到了一脸担忧的大弟子身上。
看着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面容,老人居然感觉有些陌生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曾经的骄傲被随意的漠视,眼神只追随着绝世天骄的身影。
——啊,对了。
是从自己知道那个少年的存在以后。
他的光芒太耀眼了,足以让所有同辈人黯然失色。
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自己对勤奋刻苦的大弟子产生了漠视的情绪。
才能的差距是不可能通过后天的努力弥补的。自己深信这一点。
——但是自己却忘记了,在自己年轻的时候,自己远比被漠视的大弟子还要不堪。
"……原来,是这样吗。"
自从那个少年出现以后,自己就迷失了武者的道路。
武人的强悍,从来不是天赋如何,而是刻苦的艰辛。
没想到在最后,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年轻的孩童教训啊。
"回去吧,珍儿,天仁。"
"诶、诶?"
天仁发出了呆楞的声音。这个称呼他也好久没从老人的口中听见了。
"走吧,天仁。"
老人重新说了一遍。
明白了其中含意的大弟子,却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笑着哭道:"是,师傅!"
在普通人的眼中,天才是孤高的,高傲的。但实际上,他们只是将精神集中到一处的笨蛋而已。
正因为是笨蛋,所以他们才会渴望着美好的剧本。
正因为是笨蛋,才会被一人练习到深夜,从不放弃的那股精神感动。
如今,这个单纯的笨蛋踏上了去往西大陆的巨船。
故事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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